山茶

  @弹丸论破幸运组主页 狛枝生贺活动设定的投稿？用了燕麦桑：小学生狛枝X糖果店（摊）主苗木的设定！设定超级棒！不过我这篇有点没头没尾毁设定了，谢谢然后对不起……

可以单做单独一篇看，也可以当做之前预告过的检察官苗那篇（《何罪之有》）的序看！

年下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饴

    “苗木君，下午好。”

    一只白白净净的手腕，自熨烫平整的私立小学制服袖筒中伸出。苗木抬头，沿着这只纤    细的手臂向上看去——在视线终点等他的是小孩子无辜的笑容。

    苗木放下拿在手中做做样子的报纸，没什么精神地叹了口气：这个小学生，又来了。

    “下午好，凪斗君。”

    对方还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，连袖筒露出的一小截皮肤都透露着富家公子的气息。究竟要怎样才能从一截皮肤看出家境，苗木其实自己也不大清楚。他只是这样觉得。

    也许是那截皮肤太过苍白，也许是希望峰附小的制服熨烫得太过平整，又也许是这所私立小学的学费据说非常昂贵，总而言之，苗木就是觉得对方大概是有钱又很闲那一类的小学生，并在对方第一次搭讪时便如此认定。

    上次苗木有类似的感觉，还是初遇十神的时候。

    对方闪亮亮的袖扣、稚嫩脸上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，或者是过于明亮的阳光，令苗木突然觉得目眩。他摇摇头将卡在头顶的墨镜拉下，而几个黑白熊机器人围着他小小的摊位滴溜溜地打转。当然，这几个机器人不厌其烦的咯吱声，丝毫没有给他的头晕带来任何积极影响。

    坦白来说，要不是还有墨镜，他的头一定已经炸了。

    “例行检查、例行检查！例行检查！”黑白熊机器人飞扬跋扈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某个同学。这个时候苗木是完全没心情去想那个她——他可没有多余的力气给自己找更多头痛的源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要握手吗？”

    苗木的视线在狛枝背后的校门有短暂的停留，随即转到对方于半空中悬了良久的右手上。尽管搞不懂小孩子脸上不是很小孩的笑容，他最后还是讪讪地伸出手。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，而他们脸的半边则被斑驳的阴影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现在还没有放学喔？”狛枝马上意识到了苗木被遮挡视线的去处，他体贴地说。像是改变主意一般收回自己的右手，没等到对方表达出惊讶，狛枝便将左手大方地伸了出来，“而且没错，是要握手——不好意思，苗木君是惯用右手的吧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又知道？！而且小孩子，握手？”

    现在苗木的头更痛了。他探身出去，将自己的左手换为右手，略带尴尬地和狛枝握了握。对方小小的掌心很凉，却没有潮气。

    “不用看苗木君的眼睛，我也知道啦……”狛枝收回自己小小的手，耐心地理了理口袋，慢悠悠地说，“我虽然琢磨不透你这个人，不过大概知道你目前想做什么。话说回来，小孩子握手不可以嘛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琢磨不透你吧……？”苗木虚弱地说，捏紧手下的报纸。不知为何，在这个小学生面前，他总觉得自己一丝不挂。鉴于对方的年龄，这种说法相当色情而且危险，可苗木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。

    特别在这个时候，他的此种感觉格外强烈——简直就像是谁把他的后脑勺撬开，然后拿着把手电筒照个没完没了。苗木觉得无助极了，可想到这把目光的主人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学生，他的羞耻感便后来居上，迫使他几乎无法直视对方大大的绿眼睛。

    狛枝露出自己两排小小的牙齿，他倒是对只是苗木的眼睛没有任何障碍，不如说，目前的狛枝正盯得饶有兴致。

    “还是之前的话题，”狛枝说，他的注意力似乎被摊子上的糖人吸引去，而这点令苗木大大地松了口气，“小孩子就不该握手吗？”他在一颗熊型糖果的前面驻足，稍作停顿。“那苗木君觉得，小孩子应该喜欢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举高啦、抱抱啦……之类的。”苗木推了推墨镜，一直下滑的它对于他的脸来说不是非常合适。“反正不该是握手，不要说小学生，就算现在的高中生也不会握手吧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个恬静而美好的下午，从各种方面来说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想要抱我吗？……这还真是我的荣幸啊。”狛枝开心地说。尽管他说话的腔调老气横秋阴阳怪气，可表情却出卖了他身为小孩子的事实。这次狛枝伸出两只手臂，甚至以难以察觉的程度垫了脚，“今天还真是我幸运的一天呢。”

    “例行检查、例行检查！例行检——可恶！”

    在苗木大脑几乎当机的这个空档，一个黑白熊机器人设法将自己摔进了绿化带。它拼命挣扎、大声呼救，引得更多同伴前赴后继地摔进了绿化带中。现在苗木大概要收回前言，因为这些机器人和江之岛并不像。起码他没见过她能把自己绊倒，而且班级中的跤一般是他自己摔的。

    于是，以愈叠愈高的机器人小山为背景，狛枝高举双臂向他开心地笑着。苗木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，所以此种情景下他绝对说不出拒绝。

    况且，他也不算讨厌狛枝。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。尽管这个小孩子总给他添麻烦、爱说莫名其妙的话，可小孩子也还是一个小孩子。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苗木说。他慢吞吞地走出自己的小摊位，半蹲在狛枝面前，张开了自己的怀抱。他对面小小的人使劲压了压脸上雀跃的表情，隔了几秒钟才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风把报纸的油墨香和麦芽糖的甜味卷在一起，送进苗木的鼻腔。他的表情软化下来。

    狛枝毛茸茸的小脑袋趴在苗木的颈窝，不自觉地磨蹭着；他的一双手则覆在苗木后脖颈。不知为何，这两只手一只干干爽爽，另一只则被汗水浸得湿湿滑滑。

    虽说狛枝两只手都是同样地冷。

    这段拥抱以狛枝不情不愿的分离结束。尽管是狛枝先放开手的，苗木却可以明显从对方眼睛中解读出恋恋不舍的情绪。因为家中妹妹的关系，苗木自认为还算了解小孩子，可是到了狛枝这儿，苗木就发现自己的所有理论都不适用了。

    究竟…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？苗木不禁好奇起来。他注视着狛枝有条有理地整理衣襟，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中。对方的目光时不时溜进苗木依旧敞开的怀抱，虽然苗木还是不太懂，不过他觉得这个时候大概要这么做。

    “不要，”苗木大方地张开双手，动动手指。“不要再抱一下吗。”

    苗木的生活中有很多傲娇，所以他非常熟悉如何给对方台阶下。

    出乎苗木的预料，狛枝接下来的表现和苗木熟悉的傲娇完全不同。没有任何做作的欲拒还迎或者恼羞成怒，狛枝表现得特别开心。他的笑意是清清楚楚地写在眼睛里的，当然，拒绝也是。

    “谢谢苗木君，”狛枝说，“不过今天的量足够了，还有其它要紧的事……苗木君的警惕性真的很低啊，如果这时候我说你性骚扰我，你是完全没办法撇清关系的吧？”

    苗木收回前言。

    他一秒也没有懂过这个小孩子的思维方式。一秒也不。

    “……凪斗君，我只是抱你一下而已吧？”他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只得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并不是这样的。小孩子很恐怖的，就算是苗木君同样未成年也要小心喔？”狛枝慢悠悠地说。在苗木发现狛枝透露了某个关键词，张开嘴巴准备追问含义时，狛枝很快将话题再次转移开。

    “开个玩笑，苗木君。”狛枝噗嗤地笑了出来。尽管语气轻松，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诉说着相反的情绪。“放轻松。对了，苗木君帮我把今天的糖果都包起来喔？我马上就要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苗木完全不能轻松下来。

    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灿笑的狛枝，心中无数次猜测对方之于自己目前着手案件的关系。要不是雾切两次三番斩钉截铁地告诉他，嫌疑人是某个绿发的小女孩，苗木真的要怀疑狛枝是否是个无辜路人。

    特别是狛枝日常任务一般的造访：他每天都要过来，捣乱似的将糖果尽数买走。

    “虽然我之前问过无数次了……我现在再问一次，”苗木摘下墨镜，捏捏自己的鼻梁，“凪斗君是有话和我说吗？任·何·话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狛枝的嘴角垂了下来。他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，将周围无味的景色、机器人小山、以及苗木认真的脸尽数收入眼底。他的沉默是暂时的。

    “不如再抱一下？”狛枝拾起自己的笑容，人畜无害地说。

 

    苗木是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之一。

    其实他自己并不太认可这个称号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就被拉进了少年侦探团。然而基本面无表情的雾切一次次下达指令后，他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将其尽数完成，等他反应过来时，自己已经为侦探团做了太多，早就变成了它不可分割的成员之一。

    天知道，他原本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而已。某一天，他花光了自己的运气，作为“幸运”被抽到了希望峰学园，而自那之后，他的人生就变得不再平凡了。

    他身边的同学尽数是各领域顶尖级的人才，甚至有人为警署专门设计了人工智能机器人——那些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的奇怪黑白熊——他猜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和这些人的联系，才使自己的普通人生突然出轨。

    “有几个案子……”几天之前的雾切叫住苗木，将一沓厚厚的资料交给他。“希望你能去调查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希望峰附属小学？”苗木草草地翻了几页，惊异地说，“雾切桑是觉得我比较适合和小孩子相处吗……？这次是什么案件，校园欺凌之类的……吗。”

    苗木的话在他扫过某几个字之后停了。

    “双亲死亡，不只一例。成倍增长的，苗木君往后翻翻可以看到更多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刑事案件吧……已经超出我们可以涉及的领域了啊……”苗木难以置信地翻了两页。“而且说实话，这个简直太……”

    “毛骨悚然？我会用一样的词。”雾切叹了口气。“不过你说得对，这并不是我们负责的案件，这些杀人案件可能与我们要调查的案件相关。我们的委托人另有其人。”

    雾切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原希望峰附小老师的猥亵事件。顺便一提，我们的委托人就是这名老师，他所教授的班级里，双亲离奇死亡得最多。”

    苗木咽了一口口水，资料上正中央有一张碧眼女孩的照片。她在照片上直勾勾地盯着苗木，并且脸上挂着开心得令人恐惧的笑容。

 

    苗木很快放弃了从狛枝嘴巴了撬出什么话。要知道，这件事在过去几天他没少尝试，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外加浪费时间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要把所有的糖果都帮我包起来哦？”狛枝垫着脚尖，趴在台子上连声嘱咐。

    “好~”

    苗木声音轻快地说。过去几天里他吃了不少亏——狛枝要将糖果全部打包，苗木手忙脚乱地帮他装好，等苗木忙完，学校里早就空空荡荡地一个人影都不剩了——所以他今天提前做了准备。

    “你看凪斗君，就是全部喔。”他带着点得意，将满满一纸壳箱的糖人搬到台面上——这可是昨天一晚，为了应付这个让人头疼的小鬼，他们整个班级帮忙做出来的。“你真的全都要吗？”

    “包括这些吗？”狛枝面不改色。他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，指向台面上招揽顾客用的糖人。

    “当然包括！”苗木理所当然地说，他抓起身边的几个塑料盒和小纸袋，熟练地为糖人打好包装，轻松优雅地将这几个糖人也扔到箱子中。“真的会有点贵的？凪斗君还是个小孩子，大概承担不起啦……呃。”

    现在苗木的动作不轻松优雅了。他瞪大一双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小小的孩子。

    狛枝无辜地耸耸肩。他手中鼓鼓囊囊的钱包中，尽数是万元纸币。“对不起苗木君，我可能没有零钱耶……”

    苗木千算万算，最后还是没算过一个小学生。

    狛枝又垫了垫脚尖，将自己的笑脸朝苗木凑去。“如果苗木君也没有零钱的话，再帮我做几个糖人就好了喔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整数啦。不用零钱的。”苗木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。对方显然想再次占用他的所有时间，可他并不是束手就擒的类型。“一共100根。”

    狛枝毫不犹豫地递上五张万元纸币。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从容，苗木不禁觉得自己的垂死挣扎根本不会对之产生任何效果。

    “那么请苗木君帮我分开装一下？”狛枝慢悠悠地说，吊人胃口地打出自己的下一张牌，“有一袋子是给朋友的，另一袋子是我自己的。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……他能不能不卖给这个小学生啊？

    “我可以帮忙？”狛枝适时地补充，同时合十双手，“……拜托？”

    苗木认命地叹了一口气。炎热的阳光将他照得汗流浃背，而面前不让人放松神经的小学生丝毫没让一切有什么好转。硬要说的话，这个小学生才是让他浑身无力的罪魁祸首。

    苗木不是没拒绝过小孩子，他在同妹妹相处的过程中就有不少次。可是现在，当他面对着狛枝笑得眯起来的双眼时，他的所有否定答案就都倒不出口了。

    苗木不知道是不是长相决定论的关系。他觉得自己没这么肤浅，而且比起相信这条理由，他更愿意相信是狛枝的年龄太小的原因。然而不论如何，苗木都不能否定的一点是，狛枝真的非常好看。

    就算以一个孩子的水平来说，狛枝也可以说是长得挺好看的。

    不单单是可爱那种。

    狛枝很快就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，他表现得完全像一个孩子。在苗木的妥协之下，狛枝很快陪着苗木挤到了后者的小小摊位中。幸好他们两个人都属于身形纤细的那种，小小的空间容纳他们两人也竟然毫不吃力。

    苗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：还有三分钟。他拿出两个纸袋，将一个纸袋放在狛枝手中，自己则端起箱子准备将糖果的一半倒进口袋里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，”狛枝歪着头，疑惑地说，“我可不是要这样分开的喔？”

    “那凪斗君想怎样分开？都是同一种口味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。”狛枝摆摆手，苗木见状顺从地蹲下身。小小的狛枝弯着腰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，很快就从角落里找到里一根其貌不扬的糖人。“我只要这种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凪斗君喜欢丑的？”苗木挑起一条眉，不可思议地问。

    狛枝盯着苗木的脸，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久。

    “不，我猜自己其实还是挺外貌协会的？”

    这句暧昧不清的话并没有被苗木放在心上。他实在太想在三分钟之内解决掉狛枝这个麻烦，所以完全没花心思在其它事物之上。苗木看着纸壳箱思索了一会儿，决定快刀斩乱麻。

    他一股脑地将箱子里的糖果全部倒在台面上。几个盒子滚得比较远，在台面的边缘坠了下来——其中一个小盒子被反应很快的狛枝接了下来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，尽管狛枝两手空空，这几个盒子坠落的地点又十分接近，可狛枝不知为何，只接下了一个盒子。

    在苗木被糖果分拣搞得焦头烂额之时，狛枝很珍惜地摸了摸这个小盒子。他将小盒子举到太阳的位置。里面做得有点笨拙的歪嘴兔子糖人，在阳光中显得精益剔透，而狛枝没抑下唇边满足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我要的不是这种啦。”

    苗木好不容易分拣出一大半时，狛枝突然再次开口。他将苗木刚刚扔进属于自己小口袋中的糖人捡出，如果苗木没看错，狛枝的表情中隐藏着十足的嫌弃。

    “凪斗君不是要难看的那种吗？”注视着眼前做得龇牙咧嘴的未知生物，苗木突然对狛枝的分类标准产生了疑惑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个也太丑了。不过关键不是这个，”狛枝看也不看地将未知生物丢进另一个大口袋中，“这不是按我要求做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要求？”苗木的的头又开始痛了。“凪斗君还有要求？啊……不过话说回来，那个确实太难看了。”

    苗木忽然想起这个未知生物似乎是叶隐做的。因为实在过于面目可憎，叶隐做完这一个糖人后就被雾切勒令停止。

    “就算是做做样子，我们也需要专业一点。”雾切对着委屈万分的叶隐冷冷地说，“毕竟对象是小孩子。我可不希望哪个家长因为吓到小孩子，来找苗木君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还说我！”叶隐仇视地指向苗木手中嘴巴有点歪了的小兔子，“苗木亲做得也没好到哪去！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的……”雾切沉吟了片刻，她搜肠刮肚地找到了一个形容。“丑得别致。其实还好。”

    “丑得别致是什么鬼形容啊？！雾切亲偏心！偏心啊！！！”

    苗木自回忆中缓过神来。他手边的两堆糖果已经分拣完毕：一个纸袋被塞得满满当当，令一个纸袋里只有七、八个糖人散落在底部。

    “好啦，凪斗君。”苗木边说边把两袋糖果递给狛枝。说实话，苗木觉得雾切并不是偏心，因为如果对比起叶隐的糖人，自己的作品确实还是要好很多的。

    “谢谢苗木君！”狛枝快乐地说。苗木伸手揉了揉狛枝的头发，他顺便看了一眼手表，还有十三秒，刚刚好。

    狛枝将很少糖果的口袋珍重地护在胸前，而另一袋糖果则被他随意地拎在手中。苗木的视线无意间扫过狛枝胸口的口袋：他莫名觉得这些糖果有点眼熟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再见了？或者，明天见？”苗木笑着说。说实话，他可不想明天再见，这不是出于狛枝的原因，而是苗木太想今天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。“马上就要下课了吧，附小？我也需要再做点糖人了——”

    狛枝的话，苗木如果日后没什么事情，可能再来看望他？苗木之于这点不是很确定，因为这里离希望峰学园本校太远，周边又没有什么地铁或者公车站。

    “明天见是可以啦。不过现在为什么要再见呢？”狛枝歪着头，疑惑地问，“我当时说的可是要把苗木君‘所有’的糖果都买下来喔？你今天晚些时候做的，也是我的预定啊？”

    苗木挽起自己袖口的动作定格了。他使劲想了想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凪斗君，不要再捣乱了好吗？那我今天不再做可以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那苗木君和我一起回去？”狛枝充满希望地问，“和我一起回去，我就不要今天剩余的部分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不论怎么说，这个目的性都太过于明显了。苗木放下自己手中的木棍和剪刀，无法自抑地眯起眼睛。

    “凪斗君是有话和我说吗？任·何·话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狛枝垂下头。他眼神柔柔地盯着自己口袋中兔子的小歪嘴，嘴角的笑容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龄段的苦涩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，”狛枝轻声说，他垂着的头颅就像是千斤一般沉重，“我现在说想要抱抱，还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苗木抱住自己的手臂。

    孩子的喧闹声很快像是倾泻的洪水一般自校园中涌出。苗木放开手臂，准备先暂时把狛枝的问题放在一边。他将衣袖粗粗挽起，重新拿起小剪刀和木棍，又从预先加热好的麦芽糖中剪出一小团，插在木棍上——

    “唔！”苗木吃痛地闭紧一只眼睛。手下尚未熟悉的炽热，令他几乎将糖球失手丢出。

    “小心，苗木君，”狛枝紧张地看向苗木被烫到的手指，他将自己手伸了过去，却在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。半眯着眼睛的苗木发现狛枝的神色不太自然。

    “看起来无害的东西，很可能会伤害你呢。”狛枝的声音轻轻的，他歪头苦笑的样子让苗木感觉心疼。

    “……凪斗君，我们能……有话直说吗？”苗木犹疑着问。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许许多多小学生令他目不暇接，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自己被烫痛的手指——是狛枝在在旁边用手帕接了一点冷水，替他冷敷的。

    狛枝没有说话。他小小的手在纸袋边缘留下了一圈明显的汗渍。苗木在这个角度可以瞥见狛枝有吞咽口水的动作，他好奇地将视线暂时放回到狛枝身上，并惊奇地发现狛枝似乎在眼角看向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他侧侧头，想顺着狛枝的视线看去，可对方却突兀地贴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凪斗君，你做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最讨厌那个召使了啊，我说啊，我们能不能把他换掉呀？每次出去买糖果都慢吞吞的，而且做的奶昔也超级难喝。”欢快的女声飘进苗木的耳朵，苗木抬起头，发现有一撮粉色的头发在自己摊位前飘过。“我说渚君，你再不快点。莫——”

    “呜……！”

    狛枝的惨叫声拉回了苗木的注意力。苗木低下头，发现狛枝正把手放在热得滚烫的麦芽糖上。不知道是不是苗木的错觉，自己低下头后，狛枝似乎大松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苗木君，”狛枝毫无歉意地吐吐舌头，“正在加热的麦芽糖看起来太好吃了，所以完全没忍住。”

    “骗人吧，你？”苗木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狛枝表现异常的可能，联系到刚刚听的只言片语，他觉得自己似乎能把什么联系起来。“你根本就不喜欢糖果的，我可没看见你把糖放进嘴巴里，不要再转移视线了，你不想让我看什么？为什么要——”

    啾。

    准备挺起身子再去看方才小女孩的苗木，现在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。他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，两颊上的温度比正在加热的麦芽糖还要高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钻进他怀里的狛枝退了一步。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开心，但更多的是惋惜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，是糖的味道喔。”狛枝仰起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“你你你在做什么啊，凪斗君……？”苗木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整块糖果，他先是发出一阵不舒服的咕哝声，最后才得以把自己带着颤音的话丢出来。他没想到自己守了十六年的初吻，就在一次莫名其妙的调查中，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同性小学生，莫名其妙地夺去了。

    整个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。苗木君不是希望这样吗。”狛枝放下自己右手拎着的口袋，却无论如何也没放下捧在胸口的小口袋。他的手甚至在口袋上收了收紧。“苗木君，如果我大声呼救的话，觉得有多少人会相信我？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，呼救？呼救什么？”震惊的苗木设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“明明是你突然之前——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再添油加醋，一口咬定你猥亵我的话，你觉得你有多大几率摆脱污名呢？人们，总是倾向于相信‘纯洁无辜’的小孩吧……就像苗木君一样。”狛枝顿了一下，“小孩子的话比较有可信度呢，苗木君也觉得是这样吧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在说……”苗木逐渐放下戒备的表情，他俯下身直视着狛枝暗流汹涌的眼睛，“你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例行检查、例行检查！”机器人来回打转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插入，苗木本想看看外面怎样了，却被狛枝突兀举起的手遮住视线。

    “嘘。”狛枝轻声说，“不要看，不要听，不要问。”

    “你、你在说什么啊？”苗木将双手放在狛枝的肩膀上，他着急地问，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是希望啊……”狛枝伸出小小的手，满是柔情地抚在苗木的脸上。他满眼眷恋地看了一会儿， 又努力将自己脸上的温柔用冷漠盖起来。“继续之前的话题，就算我没有诽谤苗木君，更甚者，我要杀掉苗木君呢？别忘了未成年保护法喔。”

    狛枝将自己的语气放平，他毫无情感地继续说着。

    “就算杀掉苗木君，按照我这个年龄来算，连牢都不用坐的吧？给我冠上一个少年ABCD的称呼，体贴地替我掩盖好真实身份，法律对小孩子真是宽容呢。不过苗木君大概没那么好运了喔？因为你被我杀掉了嘛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影射什么吗？”苗木问。周边例行检查的警报声越来越响，苗木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。苗木并不是傻子，可男孩话语里隐藏的含义让他不寒而栗，不愿去想。

    “并不是影射喔，苗木君。”狛枝说，他将小小的食指放在苗木的唇边，制止了对方接下来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，“不要看，不要听，不要问。”

    苗木猛地攥住了狛枝的手指。他俯下身子，一双绿色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。

    “那么就来试试。”

    苗木将台面的剪刀取下，塞进狛枝的手中。

    “不论是用这把刀杀死我，还是要以猥亵之名污蔑我，凪斗君做做看。”

    苗木握着狛枝的手，令其将剪刀的箭头对准自己的心脏。

    “或者凪斗君可以一起来，现在用这把刀杀死我，事后再编造我猥亵你的谎言，”他的声音稳得过分。“这算凪斗君的正当防卫。”

    “来，做做看。”

    没有说话的狛枝望了望剪刀锋利的刀口，又将视线放回到苗木坚定的眼睛上。还是一个孩子的他，手指有微微的颤抖。

    “做不到吗……？我想也是喔。”苗木的声音柔了下来。他轻轻掰开狛枝的手指，将满是汗水的剪刀取了出来。“对不起，吓到你了，可是我知道凪斗君不会那样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就能知道呢？”狛枝苦笑着说，他收回自己方才被苗木捏着的右臂，这用改用双手捧着胸口的纸袋。“你又不认识我，才说过几次话而已。”

    苗木的眼神停留在纸袋上的手掌印上，他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是很温柔的人啊。”苗木停顿了一会儿，继续说，“刚刚那番话只是想让我打退堂鼓吧？我知道这所小学里，大概会有很脏的东西，我也正是因此而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嘘——”

    “嘘！”

    这次苗木先狛枝一步，用食指封住了对方的话。狛枝睁大自己的眼睛，每一次“例行检查”响起时，他的身体都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颤抖一下。

    “在那东西伤害更多人之前，阻止它。”苗木毫无畏惧地继续说，“不要为我担心啦……更恐怖的地狱，我也是见过的。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毕竟，我是侦探嘛。虽然可能只是自封的少年侦探……”

    狛枝无力地笑了。他很珍惜地看着苗木，就像对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。

    “她快来了，我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她？”

    “等我一下，”狛枝又伸出手去抚了抚苗木的脸颊，“再等我……等我一下下。我会很快长大的，暂时有一段时间不会再相见了，不过我希望苗木君能记得我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话？”苗木现在完全摸不清楚头脑。

    “单纯乏智的乐天很廉价，有所经历的消极更加不值钱。这也是为什么大人都会怀念孩子的‘纯真’。不过啊，正因如此，”狛枝接着说，“看过这世界上最黑暗的景色，还能够继续保持最初希望的人，才显得难能宝贵啊。”

    “就像苗木君这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狛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像是减掉了身上所有的负担，他用自己的手从冒着热气的麦芽糖是取里一小块，直直地将半液体的小糖球向苗木脸上贴去。

    “噫——！”苗木条件反射性地向后躲了一下，却没有躲过执意的狛枝。糖球最后还是亲吻在了苗木的脸颊上，虽然这次亲吻并没有留下苗木预想中的炙热和疼痛。

    “凉、凉的？”吓得闭紧眼睛的苗木摸了摸糖球，感觉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狛枝笑着收回手。他将手掌摊开，在前面的糖球之后，还有另外一滩麦芽糖融在他手心。那滩麦芽糖已经把狛枝的掌心烫红了。

    “你要相信我，”狛枝说，“就算你觉得我们没认识几天，就算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我在害你……你要相信我，我是不可能让你受到伤害的。”狛枝顿了一下，他的眼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温柔。“那么，我猜，再见，苗木君？”

    苗木张开嘴巴。

    “哟，小孩子还真是不客气啊。”

    抢在苗木之前，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女声讥笑着从摊前传来。苗木抬起头，看见了那张令他非常头痛的脸。

    “不是应该叫哥哥吗？”

    “江之岛同学。”苗木出于礼貌地说。

    “姐姐。”狛枝马上甜笑道。没苗木注意到，尽管狛枝脸上挤出了开心的表情，可他声音中却是毫无笑意的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姐姐了？苗木这家伙就是苗木君？”江之岛发出啧啧的声音，“你这小鬼，偏心眼也不要这么明显嘛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，我就告辞了，姐姐，苗木君。”狛枝乖巧地说。他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纸袋，最后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苗木。“……再见？”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苗木呆呆地重复道。不知为何，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——就像是某些未知的厄运，正在前面等着他们。

    如果按照狛枝的说话，这个厄运的对象，应该特指狛枝自己。

    “呜哇，苗木同学！”江之岛看着狛枝离去的背影，坏心眼地用手肘捅了捅苗木。“对小学生动心了？不得了啊苗木同学，你这可是在犯罪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别在拿我寻开心了，江之岛同学。”苗木疲惫地叹了口气，他收回视线。现在小学生们早就已经走光，而狛枝也消失到视线不及的地方去了。“倒是你，你来这干嘛？”

    “转车路过啊，”江之岛理所当然地说，“不然你以为我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。这几天杂志封面跑得我腿都快断了，我需要赶快去给自己的腿买份保险。”

    这里离希望峰学园本校太远，周边又没有什么地铁或者公车站。苗木猛地想起自己之前想过的这句话。

    还有“她快来了，我该走了”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嘛，苗木同学？”江之岛拖长声调，她以难以察觉的程度眯起自己的双眼。“你样子很恐怖诶？”

    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。

    苗木望着自己关系很不错的班级同学，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发声。咳了两声后，他的喉咙不知为何自动冒出了另外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天天和小学生打交道，当然累死了。”苗木夸张地伸了个懒腰。“我这次回去需要和雾切桑说一下，实在没有体力再往这边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明智之选。”江之岛呲牙笑了。

    苗木也虚弱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还要再收拾一下，江之岛同学要和我一起走吗？”

    “诶？我才不要，让别人误会了怎么办，盾子我可是有男朋友的。”江之岛大惊小怪地叫道。说完这句话，她就像避嫌似的使劲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再见？”苗木的语气充满无奈。

    “再见再见！摄影都要迟到了！”江之岛大声抱怨着。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过短的裙裾，她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。

    苗木笑着转过身，将弃置很久的墨镜拿起，戴上，停顿。

    他捏了一手心的汗。在江之岛离去后很久，这把汗都久久没有被风吹干。

    “例行检查、例行检查、例行检查！”

    刚刚聚成一座小山的黑白熊机器人此刻都不见了踪影，苗木只能远远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电子喊声。这噩梦一般的声音越走越远，而苗木终于能稍微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。他虚脱似的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回去……和雾切桑说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苗木将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额头上，仰过身去。他的脑子嗡嗡响得让他听不清楚声音，而几滴汗水自脸颊淌进他的嘴巴。

    他坐起身，疑惑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。

    “……甜的？”

 
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