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茶

Don't bomb when you are the bomb, bomb bomb bomb bomb bomb bomb~

[狛苗][AU Series]株式会社废人工房 下

 一发完结,上下2P。 / 


    “你就那么喜欢在这等我吗?”

    狛枝走出公司大门,好笑地看向半蹲在墙根的小小一团。

    以膝盖为支撑与作业奋斗的苗木,听到狛枝的声音后马上站起身,兴冲冲地向对方跑去。

    “狛枝君!”小跑到狛枝面前的苗木仰起头,放送出自己大大的笑容。他嘿嘿笑了好一会儿,才想起自己究竟该干什么,慌慌张张把手伸进口袋中翻找。“啊……!对了,狛枝君昨天忘了这个,诶,在哪……这个!”

    狛枝盯着苗木的笑脸,眼神柔软。苗木举在两人之间的手机屏幕,倒影出他微翘起的唇角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”他说,“工作的电话都会打到公司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!”苗木笑得暖暖的。他用双手把狛枝的电话递过去,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对方接过电话的一瞬间,似乎心情不那么好了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今天有准备什么挑战味觉的东西吗?”蹙起的眉心就像是水中的一小圈涟漪,很快就消失不见得让人质疑它的存在。狛枝的表情已经和平日无异。“说实话,我今天有点饿,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,如果——”

    “今天不去我家,狛枝君。”

    苗木的心情忽然跌至谷底。一想到自己非要受江之岛的摆布,他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;就算看看被江之岛添了两个零的账户余额,也不行。

    “那是去……?”狛枝挑了一条眉毛。

    “我们今天……今天去酒吧,好吗?”苗木说。他心底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,同时他非常期望狛枝能够拒绝自己。

    狛枝没有说话。现在的苗木又看不懂他的表情了——纯粹的中性,无法破译。

    狛枝的视线转向苗木微垂的双肩,以及沮丧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好啊,苗木君。”他说。

 

    狛枝很快就把苗木带到了附近的一个轻酒吧中。前者理解这大概是江之岛心血来潮的新花样,可苗木总觉得有什么……古怪。尽管狛枝表现得很正常,还在车里提醒苗木不要看书免得晕车,然而后者就是能感觉到,平静下有着什么在沸腾翻涌。

    粉饰伪装被剥开的前一秒,摇摇欲坠的危机感,等待最后一根稻草而紧绷的神经,这些都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狛枝身上。

    苗木回想起自己看过的资料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的,苗木君。”狛枝推给苗木一杯绿莹莹的清澈液体,自己拿了一杯冰水,轻抿着。

    苗木回想起第一次见狛枝,对方也没有喝酒。实际上,这么多天来,苗木根本没见过狛枝沾过一滴酒。

    视线再次落回到狛枝平静的脸上,苗木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事实所在。

    “两位先生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苗木的思绪。他转过头,雀斑少女穿着违和的短裙,身手利索地将一大托盘酒置在两人桌上。

    “战、战刃桑?!”苗木的声音变了调。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最近不太熟悉了的老同学。“你、你、你在这干嘛?”

    “打工。”战刃的回答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苗木猛地转过身四处张望。如果战刃来了的话,那么那个人——

    “顺便一提,这些算是那边小姐请的。”战刃没有平仄的声音像是复读机一般。“祝两位享用愉快。”

    苗木顺着战刃指的方向看去,不出意外地看见江之岛的笑脸——虽然这个笑脸掩盖在一层厚围巾、花色夸张的口罩、贝雷帽以及巨大的墨镜之后。察觉到苗木的视线,她甚至还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。

    “江——!”苗木感到眩晕。血气和对方名字一同向上涌,到达忍耐的临界点;对面江之岛将食指放在面前,拉下墨镜。

    半眯的水蓝色眸子比冰还冷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。”

    苗木转过身去,他的表情非常理智,只是眼睛中的绿色烧得熠熠发光。看见这种情景的狛枝,先是愣了一下,而后笑着摇头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。”狛枝语气轻快地说,他把一杯颜色奇怪的液体尽数灌进喉咙,“几杯酒而已。”

    苗木闻言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时光,是在酒吧驻唱轻佻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歌声中度过的。狛枝不喜欢自己喝酒,不过他好像更不喜欢苗木喝太多酒,因为他差点把那一托盘酒全部干掉。在驻唱唱到“Just a desperado with a sour twist”时,苗木看不过去,把剩下的酒尽数扫到地上。

    “手滑,抱歉。”苗木毫无歉意。他绕开玻璃渣,扶着对方从高脚凳上走下来。服务生绕过一地湿滑来询问状况,苗木眼睛都没眨一下,直接把钱包里新近添的票子交了出去。

    地角落里江之岛抱着手臂十分不满,可苗木并不在意她的感受。实际上,在他拉着狛枝的手,路过江之岛身边时,他还低低地丢下一句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”。

    “我们回家了,狛枝君。”苗木说,语气中对江之岛的尖锐棱角被瞬间磨平。

    他拉起狛枝的手。

 

    狛枝不能开车,所以苗木叫了一辆车。计程车里他们两个坐在后车座,狛枝靠着窗,单手撑着下巴眺望窗外。

    看起来一切正常。

    他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目的地。苗木是出于担心,他不知道说什么好;而狛枝似乎是出于反胃,因为他偶尔会用手捂一下嘴巴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,再见,”到达后的狛枝说,他在手指下呲了一下牙,苗木不知道他想干嘛、猜大概是想笑,“我得回家了呃,明天、明天见吧。”语毕,狛枝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,交给司机。“麻烦去世田咕咕区——”

    苗木探过头,刚想和司机解释狛枝是想去“世田谷区”,却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。

    狛枝硬要塞给司机的,是一张名片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!”苗木当机立断地打电话给叶隐,唤他出来付款。当叶隐大声抱怨挠着肚皮出现时,苗木只能向前者匆匆表示感谢,再将狛枝拖出车厢,又架着他回到自己房间。直到狛枝温热的脸颊贴到自己侧脸时,苗木才意识到前者身上的酒精味有多浓——光是闻闻味道就够他醉了。

    “狛枝君,你先睡一觉吧。”气喘吁吁的苗木将狛枝安置在床上,又吃力地将对方的西服外套扒下来。在这个过程中狛枝像是一根木头,硬邦邦地躺在床上。而苗木抬起他无法弯曲的肘关节时,就像是被开启某个隐匿的开关,后者猛地坐起。

    “不行,我得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苗木使出全身的力气,又将他推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不行,这次绝不行。”苗木的语气不容异议,“如果是狛枝君的家人,我来打理。总而言之你先休息。”

    狛枝疑惑地看向苗木——就像他从来没有看过苗木一样。他的虹膜上映出了后者担心的模样,先是下颚、嘴巴,然后是鼻子,经过长久的停留,最后在眼睛上定了格。

    眼睛、眼睛、眼睛。充满生气的绿眼睛。

    苗木的眼睛。

    狛枝伸出了自己的手——他的手指以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程度颤抖着,抚上苗木的脸。衬衫在纠缠中半立起的领子,连同带有潮气的白色发丝,包裹了狛枝汗涔涔的脸。他脸上所呈现的,是苗木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别黯淡,别。”

    苗木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意味,然而光是对方虚弱的语气就让他足够揪心。万幸的是因为酒精作用,平时一向超负荷运转的狛枝,说过话后不久就安安静静地入睡。否则苗木真是不知道该怎样做。

    苗木叹了口气,他替对方盖好被子,轻轻爬下床。

    狛枝睡相很好,就连呼吸声也很小。在苗木的印象里,这种人通常睡眠也很轻,于是他不得不最大程度上地减小自己发出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披上狛枝的西装外套——那上面苗木熟悉的狛枝气味与浓烈的酒精味混在一起,从口袋中掏出手机,蹑手蹑脚地来到室外。关门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悬在喉咙里,门还算给他面子只发出了一丝微微的响动。

    苗木伫立于黑暗之中,他将手机放置胸口,屏气凝神。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,远处汽车的远光灯穿透黑暗,将一部分光亮送到他身边。

     悬于开机键上的手指,按了下去。

    狛枝的手机没设密码锁,这样苗木既庆幸又失望。没在自己多余的情绪中做过多停留,苗木打开了狛枝的通讯录——他注意到,手机中的应用程序全是系统自带。

    通讯录里孤零零地躺了一个人,只有他自己,苗木诚。

    苗木想起狛枝说过“工作的电话都会打到公司”,他又想起第一次交换电话,狛枝说“我还是第一次同别人交换联系方式”,当时的他没想到一切都是实话。

    苗木捏紧了手机。

    上天却没给苗木多少时间沉溺于他的情绪之中,因为没过几分钟——苗木还没回屋里,电话的震动就开始了。是一个未知号码。

    苗木犹豫了一下。他猜这通电话八九不离十是那个人打过来的——就是刚刚自己企图在通讯录中找的人,他其实没做好心理准备,可时间是不等人的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按下接听。

    “喂,您好,狛枝先生,”苗木说,他尽力维持自己平和的语气,“狛枝君在我这住下了,不好意思,他似乎因为肠胃的关系上吐下泻的。没有、没有,真的没有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一下,难以置信地看向听筒。

    尽管有着强烈反驳的冲动,可苗木还是忍了下来,他耐着性子继续说:“真的是肠胃关系,而且挺严重的。狛枝先生您……这样说自己儿子是不是……对不起,我多嘴了。应该说是我的责任,是我带狛枝君吃了不太好的东西。总而言之,狛枝君明天要休息一天,请您多多谅解……”

    越来越响的沙沙声是风的证明。苗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歉,他下意识地用空闲的手抓紧肩上披的外套。

    而这,不是因为寒冷。

 

    狛枝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,这种事情大概有七八年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厨房里咕噜噜煮东西的声音传了过来,伴着这声音,他掀开被子坐起身。身上的衬衫皱得不成样子,他拉拉领口企图平整,动了一下后就举手放弃。

    真是,太难看了。

    八点二十。狛枝跳下床,四处寻找自己的物件:如果他开得够快,可能赶得上晨会。在他找到自己的车钥匙时,他突然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不对,他的车没在这。

    “狛枝君,你醒啦?”轻快的语气在他身后响起,狛枝转过头,不出意外地看见棕发人脸上满满的笑意。这份笑意,不知不觉地感染了狛枝,并溢满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嗯,苗木君。”

    苗木戴了一双隔热手套,端了一口双耳铸铁锅站在门口。他还系了一条小围裙,不过围裙下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。

    随着苗木的出现,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更加明显;狛枝向锅中望去,番茄的汤汁衬得蛋白鲜嫩可口。

    “来吃早饭吧,狛枝君!”苗木快乐地说,他注意到狛枝的视线转向那块不知所谓的手表,“哦对了,我帮狛枝君请假了,所以今天就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“请假?”狛枝重复了一遍,他马上就反应过来,“你给……嗯,你打开我手机了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苗木磕磕巴巴地说,他几乎失手扔下滚烫的锅,“因为狛枝君十分在意家里人的样子——”

    “他有说你什么吗?他问你的名字了吗?你有告诉他你的个人信息吗?”还没等苗木道歉完,狛枝一连串地发问,他半俯身直视苗木,表现得不是很像自己——甚至可以说是紧张,“他有威胁你吗?他提没提江之岛?有说你什么过分的话吗?不管他说你什么,苗木君都不要在意,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没说我什么。”苗木噗嗤地笑了出来,狛枝父亲针之于他的某些具有侮辱倾向的词汇,被他选择性忽略,“他一直在说你,也没问我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。”狛枝说,他语气好像卸下千斤重担一般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他的话是当真的。

    “一点都不好。”苗木说,他收起笑容,“你该知道他都说你什么了吧?一点都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对我这种垃圾来说是应得的。”狛枝看见苗木准备长篇大论的神情后,马上补充道,“我们先吃早餐吧,我一会儿和你说。不过苗木君,你黑眼圈怎么好像有点重?”

 

    狛枝似乎还挺喜欢吐司与北非蛋的组合。他对于早餐的评价是,“我在你这吃过最好的一顿”。

    苗木忍住冲动,不去吐槽之前明明是为了让他感觉“难吃”而特意挑选的。

    苗木今天上午没有课,所以吃过早饭收拾完毕的他,还可以再闲逛几小时。本来是打算陪狛枝去酒吧把车开回来,可正当他整理书包中的东西时,在他身后一直把玩着手机——已经关机——的狛枝,轻轻开口。

    “是我母亲,”他说,“关于酒的。”

    苗木丢下整理了一半的讲义,转过身走到狛枝身边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猜江之岛那的资料你也看过了吧,苗木君也挺聪明的,”狛枝的声音很平静,就像不是在讲自己的故事,“大概和你想得差不多——她对我母亲下了手,用酒精和其它许多让人上瘾的东西。她原本是个很上进又积极的人,”狛枝看向苗木的眼睛。“可自那之后便一蹶不振,没过多久便和我爸离婚。之后她靠抚养费,在戒断所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爸则很矛盾,他一方面恨江之岛恨得要死,因为他爱我妈;一方面又觉得江之岛神乎其神,只要她出手没有拿不下的家伙。随着他对江之岛依赖的加深,他这种情绪则更加明显:觉得世界没有希望,只要给出适当的诱惑,任何人都会堕落。”狛枝顿了一下,对苗木苦笑着。“但同时他心里似乎还抱着渺茫的期待,期待有什么人能够意志力坚强到打破这种绝望的局面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狛枝先生派江之岛对狛枝君进行‘改造’的同时,又害怕你真的堕落?”苗木问,“狛枝君关机,是因为遇到我后,狛枝先生会不停确认你的所在吗?因为昨天实在太巧了,刚开机就——”

    “准确来说不是‘遇到苗木君’后,”狛枝说,“而是一直都是。从八年前、我母亲出了问题之后。”

    苗木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“然而我大概还是辜负了这份期望,毕竟我就是这么垃圾的一个人,”狛枝继续说,“苗木君看过资料,应该知道我都做过什么吧?想破坏江之岛的行动,每次都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失败;管理公司管理得乱七八糟,我不是管理人的材料啦……大概只能给别人做做垫脚石,要推我上去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、不是这样的,狛枝君。”苗木神色认真地回答,“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,而且你并没有失败。虽然某些人很不幸地陷入了糟糕的状态,可他们还有挽救的余地。”

    苗木眼神真诚。“没能成功阻止江之岛把人‘变坏’,就事后弥补啊!人会随时‘变坏’,更能在那之后‘变好’,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啊!”

    狛枝的瞳孔以不可察觉的幅度伸缩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而且,我一直想说了狛枝君,虽然你公司好像确实管理得不怎么样,”苗木想起资料室中,狛枝父亲脱手、狛枝直接管理、去年第三季度惨痛的财务报告,努力压下自己抽搐的嘴角。“可每个人擅长的领域是不一样的。就像狛枝君,我觉得狛枝君是那种……辅助型的,类似于导师存在的那种。狛枝君很擅长打磨别人的光芒,据我所知,日向创就是狛枝君培养起来的吧?还有十神集团,狛枝君救过他们好几次呢——虽然站在你公司的立场上,这种行为真不怎么样……不过,”苗木话题一转,他笑得温暖,“这就是狛枝君的爱吧?”

    “不分立场,只有对有高远志向、有巨大才能人们的爱,狛枝发自真心爱着这样的人,爱着这样让世界闪闪发光的‘希望’——我说希望,可以吧?并且狛枝君有才能,能够帮助这些人走得更好,”苗木伸出手,握住了狛枝放在膝盖上的手,“可谁又能说这样的狛枝君,不是‘希望’本身呢?起码按照我个人的观点看,培养了许多‘希望’的狛枝君,并不比谁差。”

    狛枝没有说话,他垂着头,回握了苗木的手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很久,久到苗木以为狛枝不会再理自己,后者终于开口。

    “还真是,”狛枝笑了笑,“真是说不过苗木君啊。”

 

    苗木和狛枝取了车,又吃过午饭,狛枝就把苗木送去上学。不去上班的狛枝似乎真的没事情做,他把车停在苗木的教学楼下,一直等到对方下课——几个同学看见狛枝的车后,马上围上苗木,问他是不是被人包养。

    “你见过哪个被包养的人,活得这么辛苦的吗。”苗木无奈地说。一个同学想起苗木打过的工,便抱臂摇头。他说狛枝真是太抠门,包养也不多给几个钱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可以包养苗木君喔。”苗木刚钻进副驾驶,戴着墨镜的狛枝就打趣道,“而且可以多给几个钱。”

    苗木抑制下翻白眼的冲动。“谢谢狛枝君的好意,我目前还能养活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虽说我有点好奇,”狛枝不急着发动车子,他抬起墨镜,笑着将自己的眼睛露给苗木。“苗木君为什么要打那么多份工啦?就算是自供学费,也不至于那么辛苦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呃,”苗木挠挠头,不知道怎么说才不至于把自己说得太过可怜。“我父母失踪了,好几年前。一直都是我在打工支撑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和学业,不过妹妹现在也可以打工,所以我也不至于很辛苦,其实折磨我更多的是学业——”

    “失踪?”狛枝问,“好几年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失踪,”苗木沉默了一会儿, 继续说,“他们两个人坐的航班消失了,直到现在也没找到。保险是可以付一笔足够我和妹妹衣食无忧的钱,不过拿了这笔钱,就要……”苗木犹豫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。“就要宣告他们死亡。我并不这样觉得,还没找到就说明还有希望。也许他们两个人正在大洋中的某个海岛上,努力生存的同时寻找机会回到我们身边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苗木君,”狛枝摘下墨镜,神色认真。

    “什么?狛枝君?”苗木好奇地问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可以包养你喔?不用你出卖肉体的。”光听狛枝的语气和看他的表情,简直严肃到像在签一笔大合同。

    “不、不用了啦!”苗木的脸快烧化了。“狛枝君不要再提这种奇怪的提议!”

    “那我再提一个奇怪的提议?”狛枝把墨镜重新戴回脸上,语气轻松,“苗木君陪我去看看我母亲?”

    苗木的抗议停了,他显得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很开心。

    他向狛枝点点头。

 

    狛枝母亲的精神状态没比苗木预想的差,但同时也没好多少。不知是不是因为戒断所里娱乐设施缺乏,她显得没精打采的。可在看向狛枝的时候,苗木能感觉到到那双枯草色的眼睛里,有一丝微弱的亮光在深处翻滚。

    这时的苗木才惊觉,狛枝母亲的眼睛和自己究竟有多像——对方眼中颓废的成分忽略不计的话。

    “别黯淡,别。”苗木没由来得想起这句话。

    他们从戒断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几颗星星已经铺在了夜幕上。狛枝显得心情不错,他说她的状态比自己预想得好很多。

    “狛枝君,加油!”苗木真挚地鼓劲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苗木君,我会的。”狛枝答应下来,他温柔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我会和狛枝君一起努力的!”苗木握紧拳头。“如、如果狛枝君不嫌弃的话啦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狛枝停下脚步。他脸上的几块肌肉古怪地动了动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,苗木君。”狛枝最后说。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,话里的每个字都敲在了苗木的心房上。

 

    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。在苗木二审准备得差不多时,他才下定决心再去见江之岛(不知道为何,狛枝总提醒苗木快点去见江之岛)。在一个闷热又无聊的下午,苗木穿着一件T恤来到铁门前,却被铁门后的情景震惊。

    之前他预想错了。他实在太过低估江之岛,经费困难之于她,根本不是问题;她完全可以炸出一条路来。江之岛也确实这样做了,她以同样的手段把大楼炸开花。

    现在苗木大概要在断壁残桓中办公。虽说他几乎没办过公。

    再次看见江之岛时,她似乎把那天的不愉快全抛在脑后,一个劲鼓吹自己的新艺术。战刃没在她身边,估计是继续疯狂打工,好赚经费盖楼。

    江之岛说,这是一种残缺美,她新近迷上的。

    苗木从内心虔诚祈祷,江之岛不要某天兴致来了,在他身上实践这种残缺美。

    “苗木同学,”江之岛突然说,她正带着苗木来到瓦砾间的一张小桌子前,“我啊,不是那么轻易忘怀的喔?你妹妹最近还好么,如果能新交上朋友就好了呢。”

    她窃笑着看向苗木逐渐绷紧的唇线。“还有啊,苗木同学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勉勉强强呢。马上就要期末了喔?如果不再加把劲,说不定要留级、啊对,还有延期毕业呢。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可是很想快点毕业的吧?”江之岛慢吞吞地说,她抬起一条腿,坐在小桌子的一角上弓身向前,“多听听盾子我的话啊,都是为你好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再任由你摆布了。”苗木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江之岛轻轻地说,一字一顿。

    “哦?”江之岛大笑着翻下桌子。“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干嘛呢?”

    “想逞口舌之快就趁现在吧。”苗木平淡地说,他从书包中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。

    “同样的话送给苗木同学喔。”江之岛背对着他,毫不在意地挥挥手。

 

    “苗木君,怎么了吗?”狛枝不是很能摸清楚状况,他正被一脸兴奋的苗木推着向前走。

    “我给狛枝君准备了一个小惊喜,”苗木说,“虽然没法完全不听江之岛的话,不过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契机吧……能让狛枝君对酒精不会太过过敏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苗木君,”狛枝叹了口气,他正被苗木推进酒吧的一个小隔间,“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做过分的举动,不然会很危险——”

    “哟,大忙人!好久不见啊,上次见差不多一年前了吧?”

    狛枝忧心忡忡的话马上被打断;他转过头去眯起眼睛,黑暗中短发人笑容爽朗。

    坐在座位中央的日向的好心情马上就消散了,就在他看见狛枝表情的同时。“你那活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?我还没死呢!”

    “没有,日向君,我只是有点意外……”狛枝的视线扫过日向的笑脸,继续向两侧看去。他的眼睛微微张大。

    “老兄,这话该我说。”左右田捂住头,头痛似的说,“你知道吗?他真的把我梦死了耶?!不知道是他说了梦话,还是睡糊涂了胡乱讲话,一个月前他管家居然给我家送吊唁函。我亲自打了好几通电话解释,他管家才相信我没死,是这位大少爷的梦话——可是天啊,你知道吗?我给这位大少爷打了好几通电话,他的电话一直关机!”

    “冷静一点啊,你们两个。”九头龙叹了口气。“好久不见不是来吵架的吧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觉得,还是不要吵架比较好……”罪木小声说,可话说了一半,她的声音就变成惨叫了,“我、我没自大到觉得自己意见有所谓喔?!对不起——!”

    “笨蛋,后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~”西园寺嘟着嘴巴,充满恶意地说。

    “好啦好啦,不是说要友好相处的嘛。”小泉牵起西园寺的手,柔声劝着,“这样说罪木桑很难过啊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呃,唔,讨厌,对、对不起啦……”西园寺的脸红了,她表情很不自然地说。

    狛枝的视线逐一扫过这一大群人,最后落在微笑的苗木身上。

    “我联系了狛枝曾经帮助和激励过的人,”苗木解释说,“大家现在都是各个公司的菁英,联系起来还是挺麻烦的……不过喔,”他抬起头,将笑容的诚挚最大程度地展示给身边的白发青年。“听说对象是狛枝,大家基本都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——虽说有些人因为立场问题不能出现啦,不过他们有让我捎祝福和感谢给狛枝君喔。”

    狛枝没有说话。他垂着头,柔软的白发掩盖了所有的表情。苗木理解似的拍了狛枝的后背,引领对方来到众人之间。

    日向和左右田各往旁边让了个座位。苗木拉出日向原位置的椅子,将狛枝安置其上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,苗木君。”狛枝的声音很轻,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苗木从来没听过狛枝的这种声音,他愣了一下,不过很快又笑出来。

他并不讨厌这样。

    “该我谢谢你,狛枝君。”苗木发自内心地说。

    

    苗木很快就获得了众人的喜爱——“老兄,我这么说可能很失礼,不过阿诚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,起码他没把我梦死!”这是左右田的评价。听说苗木逼近的二审以及悲惨的经历后,身为政要女儿的索尼娅,甚至自告奋勇地要帮助苗木。最后苗木握着雾切检察官的名片,一遍遍向众人道谢。

    “不用这么客气啦。”日向大方地说,“苗木是学信息安全的?要不要考虑一下毕业来我们公司?”

    “诶?!!”苗木惊慌失措,因为日向所在的公司是IT届最好的公司之一。“我我我专业课水平很烂的……!”

    狛枝看了两人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。

 

    尽管有一些人的帮助,苗木的二审还是惨败了。他不仅被江之岛嘲笑,还要被江之岛新晋的小跟班,塔和嘲笑——后者是被前者精神污染,浪费社会资源与人生的豪门天才少女。

    也许是对二审结果很满意,很长一段时间里,江之岛都没有再找苗木的麻烦。苗木抓紧这段时间学习打工,和狛枝以及他的朋友们集会,偶尔他还会和狛枝一同去看望后者的母亲。

    狛枝母亲的状况有微弱的好转。苗木猜如果狛枝早点来见她,她可能现在已经痊愈得差不多。可是他没法责怪狛枝什么,说实话,光是狛枝能够有勇气来见自己的母亲,苗木就很敬佩了。

    他们的小集会也顺利进行着。大家都很乐意以这种方式放松自己,特别是日向,他说自己已经很久不敢同新朋友交往,生怕江之岛有什么小动作。日向说完这句话,大家都深表赞同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不过话说回来,苗木,”日向开了一瓶酒并给狛枝倒了杯,后者现在可以接受娱乐程度的少量酒精。“二审失败了,你准备怎么摆脱江之岛啊?话说回来,只有把这家伙拉下水吧?”

    “我很乐意为苗木君做这一切。”狛枝拿过酒杯,一板一眼地说。

    “什么啊?狛枝君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啦……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那样做的!”苗木对他表示无可奈何。“还有三审啦,我不会放弃希望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挑起的眉毛表明日向不是非常相信,但他没点破。“后面那个是狛枝教的吗?话说回来,他那套让人耳朵磨出老茧的说法还没变啊?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本身就是希望的,”狛枝说,语气中有一丝压抑不下的喜爱之情。“不用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教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,苗木这么具有领导才能又希望满满,”日向对狛枝的表现翻了个白眼,不过他的语气是认真的,“说起来苗木,要不要考虑到我们公司来?你现在大三吧,下学期我可以为你安排实习,实习结束就可以直接留在我们公司。”

    “诶——?”苗木慌张起来。“可、可是我专业课水平真的很烂,因为一直打工,没时间练代码——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那个啊,不好意思我前段时间做了调查——因为觉得你很不错——你的成绩确实……一言难尽,简直和狛枝管理公司的水平一样微妙。”日向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这是夸我吗?”狛枝好笑地问。

    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苗木小声说,他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。

    “不不,不用道歉,”日向摆摆手,“那不是我的重点。我想说的是,你的才能不是在那技术层面的,我是希望培养你做管理层。”

    “我?”苗木的声音更磕巴了,“还没毕业,做顶尖公司的管理层?”

    “没有直接让你上岗啦,可以毕业后先做管培生,”日向饶有兴致地看着苗木。“听起来怎么样?我觉得你完全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是有这方面能力的,”一直沉默的狛枝也开口附和,“虽然刚开始见面我就察觉到了……不过最近集会开始时,我才确信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?”苗木难以置信地问。

    “没错啊,苗木君,”狛枝理所当然地说,“在座的各位都是各行各业的菁英,可还没毕业的你,第一天就俘虏了大家的心。”

    “被俘虏的心只有你的,”日向禁不住吐槽,“我们只是觉得苗木真的很好而已。好了不说这个,苗木,你到底怎么考虑的?”

    “我、我,”苗木说,他看向狛枝——后者也在注视着他,突然来了勇气。沉了一口气,他转身面对日向。

    “日向君,谢谢你的好意,”他说,“不过要浪费你的好意了,因为我关于未来已有打算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没关系,”日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。“我们公司对同性结婚没歧视,你和狛枝爱怎么样怎么样——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!”苗木的脸现在像是烙铁一般烫,他难以置信地说,“你你你在说什么啊,日向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,抱歉,你们两个还没告白啊,我可能搞错了。”日向疑惑地看向两个人牵着的手,耸耸肩。“你就当我在为你们两个的关系助攻吧,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    “助攻是什么意思……”苗木重复着。他害羞得恨不得钻进地下,但他并没有反驳日向的话,或者放开狛枝的手。

    而狛枝轻轻用力,握了回去。

 

    时间推进,苗木临近期末。他去江之岛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,这有一部分很大的原因是,公司里加上个常驻的塔和后,冷嘲热讽的氛围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接受。另外,为了准备考试,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他们的小集会。等他考完试,再次现身集会时,发现除了狛枝和自己,来的人只有日向。

    “抱歉,”日向接了个电话,神情古怪地说,“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,我先回去啦。”

    匆匆离去的日向留下空荡荡的桌子。苗木叹了口气,和狛枝坐在靠外侧的一角上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,”狛枝突兀开口,“你黑眼圈怎么越来越重了?是不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哟,这不是狛枝家的小少爷嘛。”

    比狛枝话语更突兀的是陌生的笑声。在来者不善的笑声中,狛枝皱起眉头,伸手握住苗木的手。

    “碰见你可真是难得啊,”来人拿着一瓶酒,毫不客气地坐在狛枝身边,而狛枝不动神色地向苗木那边靠去。“不介意一起玩玩吧?”

    “当然介意。”苗木直言不讳。男人不爽地看向他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哇啊,狛枝家的小少爷诶!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也是难得……XX,你怎么背地里和人家混得这么熟的?”又有几个陌生脸孔聚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,”男人勾上狛枝的肩膀,自顾自地大笑道,“我和小凪斗关系一直不错啊——来来来,小凪斗,”男人掏出一根烟递给狛枝,并熟练地将它点燃。“这是给你父亲点的,前段时间多受照顾,今后还要多多合作啊。”

    狛枝的视线有些呆滞地放在腾起的烟雾上,他没说话。苗木有些着急地看向前者,他刚想伸手把烟抢下来,却被塔和突兀出现的声音吓得不轻。

    “各位各位!”塔和穿了一件小小的裙子——大概和江之岛的是亲子装。“这里有来自于盾子姐姐的小礼物喔!请各位不用客气,尽情享用!!!”

    塔和的声音还没落下,一小队兔女郎装齐齐出现——这衣服上下都短得不可思议,大概是江之岛设计的——苗木眯着眼睛,发现其中有男有女。

    兔女(男)郎们像是江之岛的军队一般齐刷刷地走下台,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奇怪的针头,另一手则竭尽全力地向路上的众人抛飞吻。狛枝身边的男人放下酒瓶,神情激动地站起身,像是什么好事似的使劲鼓掌。

    苗木嫌恶地看了他一眼。他拉起狛枝的手,准备从混乱中逃离。

    狛枝没动。

    “狛、狛枝君?”苗木疑惑地看向狛枝,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“走啦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狛枝的眼睛依旧黏在香烟燃烧的一端, 他的手抖了抖,似乎想要抬起来。“别,苗木君……她,在看着。”

    “那又怎么样?”苗木觉得自己快疯了。“走啦!”

    狛枝苦笑了一下,他抬起掐着香烟的手指,平静地放到嘴边。“……我不乖乖听话的话,你会有危险的啊……”

    苗木懂了。

    他突然明白狛枝为什么对江之岛的无理要求有应必答,他明白了狛枝为什么讨厌酒,第一次来酒吧时还喝掉了那么多,他明白了狛枝催促自己去见江之岛的缘由,他甚至还明白了,江之岛某种程度上放任自己对她敷衍行事。

    一切、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做铺垫。

    原本被威胁而迫不得已的苗木自身,反而成了江之岛威胁狛枝的筹码。

    苗木觉得晕眩。

    周围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响起,苗木不敢看,而狛枝也没让他看成;一只温热的手,轻轻地捂上了苗木的眼睛。

    这只手的温度烙进他眼底,让他心痛。

    “狛枝少爷,”在嘈杂声中,一男一女轻快的声音像是合唱一般,“你喜欢我们哪个呢?”

    “随便,都是无所谓的事情。”狛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,可在他转过头看苗木的时候,语气里又突然灌注进一片汪洋的温柔。“对不起,苗木君,我稍微去一下,你一会儿可以自己离开喔——这种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,不过我觉得以后我们之间可能就变质了吧,所以趁着现在,无论如何让我说出口。”

    狛枝顿了顿,他的声音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懊悔或者痛苦,更没有厌恶或者恐惧,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,满满地洋溢着满足。

    抬脚、起身、放开手指。

    “我喜欢你,不要黯淡。”

    狛枝最后笑了一下,他接过身前两个人不知是谁递过来的手,双脚用力——

    他没能站起来。

    狛枝惊奇地回过头。身后的苗木正死命地抓着他想挪开的手指,不肯放松半点。绿色的眼睛里的坚定,比火还要炙热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啦,”狛枝轻声安慰道,“我会尽量——”

    苗木没让狛枝把话说下去,他使出全身的力气——狛枝都不知道,瘦瘦小小的苗木还能用出这么大力气——将对方拉回座位,并麻利地翻坐在狛枝的大腿上。

    不用说什么话了,答案全写在眼睛里。

    苗木直直地将自己的唇送了过去。

    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。狛枝眨眨眼睛,面对对方生涩却逞强的吻技,不知如何是好;他想了很多,想了苗木,还想了江之岛,不过头脑中乱作一团的思绪,却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唇上轻柔温热的触感。

    最后狛枝放弃似的闭上眼睛。他将无处安放的左手臂环上苗木的腰,专心致志地回吻。

    周围奇奇怪怪的声响、远处最中毫无干劲的喝彩,以及面前双生子似的两人的失望叹息,一切都不重要。黑暗中旋转的灯光不断扫在胶着的两人脸上、身上、手上——紧紧相扣的右手。

    大概没有人注意他们;大概他们是所有人注意的焦点。大概他们正处于X交盛会;大概他们身处X品交易现场。这一切就像是江之岛编造出来的荒诞闹剧,而让他们两人存在并坚持下去的理由,是手中紧紧握着的另一方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再为难自己,”苗木在接吻的间隙轻声说。他的吻细碎清浅。“不会在不擅长又不喜欢的学业上痛苦,”

    狛枝没有回话。他环在对方腰上的手臂不自觉收紧。

    “不会违背自己本身的意愿讨好被江之岛收买的教授,更不会勉强自己为解决经济问题疲于奔命,”

    苗木继续说。他断断继继的话语几乎被狛枝尽数吞进口中,然而后者还是设法听清了。

    “适当时候我会对狛枝君伸出求援的手,”

    人群中爆出一阵听起来让人感觉很不好的尖叫。狛枝专注于苗木的精神几乎被吸引去,然而他被后者及时扳正脸颊。

    “但作为交换,狛枝君也要相信我好吗?”苗木说,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狛枝,几乎将自己的灵魂烙进这段目光中,“相信我可以找出两者都不伤害的解决方式,所以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要……不要再伤害自己了……”

    苗木将脸贴上狛枝。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潭澄澈的湖水,其上飘荡着正午太阳毫不吝啬尽数投射的光芒。温暖、耀眼,又触手可及,这潭湖水将狛枝淹没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长久的欢呼,然而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转移掉狛枝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我相信你。”在喧闹与混乱中,以平静而坚定的声音,狛枝最后如是说。

 

    出乎苗木的预料,在那之后的最中没有为难他们——她甚至还为他们开了一条路,送他们安全离开;而幕后主使,江之岛也没就这件事大发雷霆。与此相反,她还心情不错地为苗木涨薪。

    就连之后的她都没太插手管。她似乎完全放任狛枝与苗木,对他们的事不闻不问,甚至连苗木有没有来上班都不再强制要求。

    苗木感觉怪怪的,他隐约觉得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。

    但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有太大的压力,因为他和狛枝,恋爱了。

    虽然之前他们的关系让日向说不清道不明,暧昧得接近情侣。可情侣关系正式拿上台面后,他们就愈发黏在一起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苗木的错觉,确立关系后狛枝下班的时间,似乎比之前早了一点点。他们每天都在约会,有时候是在苗木家里,有时候是在图书馆或者安静的餐厅。

    狛枝很爱看书,他不擅长烹饪。

    在苗木家里的时候就是苗木做饭,在外面吃饭的话,一般是安静又干净的小餐厅。苗木有一次问狛枝,他以为对方一直在高档餐厅用餐,吃不习惯平价餐厅的口味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的关系,”狛枝回答,“不过我想了一下,那个问题应该可以解决。”

    苗木好奇地看着对方,他的疑问第二天就得到了解答。

    这次是来真的,狛枝带苗木来到一家高档到菜单苗木全部看不懂的餐厅。几乎是落座的同时,苗木就后悔自己之前问出的愚蠢问题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不用紧张,”狛枝轻松地说,“随便一点,没有别人。”

    苗木环顾四周,当真没发现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。

    就在苗木对着天书菜单犯难时,主厨花村就适时出现了。他的开场白幽默又通地气,令苗木的紧张感消得七七八八。

    “我不建议你点这个,一点都不建议。”主厨花村摇摇头,俏皮地向苗木眨眨眼睛,“我随随便便把一些高档食材塞在一起的,天知道那些食客为什么如此追捧——要我自己说,我的得意力作应该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主厨向菜单中的一页指去。苗木点点头,充满崇敬之情地继续听对方热情洋溢的介绍。

    狛枝坐在对面,摇曳的烛光勾画出他唇边浅浅的笑意。

 

    这顿饭吃得轻松又愉快。苗木的心情非常好,以至于没听到临走时,花村对狛枝说“我任务完成得不错吧,话说回来,你还真是大手笔诶”。

    可这份愉悦感持续到第二天,就被江之岛破坏。苗木本来在家中享用久违的假期用于睡眠,他大概梦到江之岛突然出现时,她就真的出现了。

    一阵毫不留情的梆梆声摔在苗木可怜的门板上。

    当苗木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后,江之岛带着左右两个跟班(战刃和塔和),灿笑着快速表明自己的来意。

    “我希望你能勾引狛枝君。”

    “诶、诶——?!”吓得苗木睡意全部飞走。

    “睡一起睡过了,白也表了,啵都打了,真是不明白你反应那么夸张干嘛。”江之岛抱怨道,“勾引,身体上的,和他上床做爱,让他X你,我表述得够明白了吗?因为盾子我最近似乎明白过来啦,要说世界上又什么东西最让人上瘾,肯定是愚蠢的感——啊不,性啦,性。”

    苗木失去了发声功能,呆愣地注视着江之岛。

    “苗木同学也有权力不做喔,毕竟盾子我那么民主。”江之岛嗤笑着说,“不过啊,可是有很多人愿意做喔?退一步来讲,就算没人做,残念姐和Monoka酱也可以耶,虽然后者大概是犯罪啦,狛枝君这样真不太好呢。”

    战刃尴尬地咳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我做,”苗木果断地说,他第二眼都不看江之岛,“所以你可以离开了吗?”

 

    “我想和狛枝君说件事……”

    狛枝下班后,看见了一反常态的苗木。他抬起一条眉毛,注视着对方扭扭捏捏难以开口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狛枝问,他低头踩上油门。

    “抱、”苗木小声嘟囔,他边说边像自暴自弃似的张开双臂,“抱我……”

    狛枝这一脚油门差点踩到另一辆车屁股上。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狛枝难得结巴起来,他停下车,决定在苗木说完前不做任何举动,“我可能会错意了苗木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狛枝君没会错意,”苗木轻轻的说,他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格外清晰,“抱、抱我啦……今晚。”

    这次的狛枝沉默了。他叹了口气,转过身。

    “江之岛吗。”

    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。

    “有一部分原因……”苗木不情愿地承认道,“不过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她又威胁你了?”狛枝问,“这次是什么,难道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、不是,”狛枝的话还没说完,苗木就开始反驳,“我自己的原因是指,我个人是这样希望的,如果狛枝君没有太过勉强的话。”

    狛枝的表情显得不是很能理解。

    “而且我之前和狛枝君说过,要狛枝君相信我的。”苗木边说边握起狛枝的手。“我最近说到做到了喔,都没有太勉强自己。所以狛枝君,你能不能相信我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你。”狛枝的回答是即刻的。

    “那就好,”苗木笑了一下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。“不过我们去哪里呢……我家里有叶隐君,这种事情实在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“在那之前,我有件事情想问苗木君,”狛枝打断道,他回握了苗木的手指,“关于苗木君和日向君说的,未来的打算。”

    “话说回来,日向君他们好久都没联系我们,真的没问题吗……”苗木叹了口气,随即回答了狛枝的问题,“嗯,这个,说起来有点难为情……因为我还不是很确定,虽然现在关系确定了,但是想想还是对狛枝君来说太冒险……”

    狛枝看着苗木,耐心地等待着。

    苗木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。“我说,狛枝君,你在你父亲那里束手束脚而不快乐吧,”苗木的心快跳到嗓子眼。“那么,要不要自立门户呢。”

    狛枝依旧注视着苗木,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苗木君也说过,我不太擅长管理啦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是狛枝君很擅长培养别人,还很有各种经验。帮助别人还能让狛枝君快乐,咨询公司这种很适合。就算不行,江之岛那种也可以——我不是说废人化这方面啦,而是说模式。既然人的意志可以被江之岛摧毁,那就说明,也可以被重建吧?我觉得世界上被她坑害的人不少,虽然他们暂时陷入低迷,不过只要还活着,就有希望!”苗木说,他看了狛枝几眼,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地继续说,“而且如果狛枝君不嫌弃……的话,我会陪着狛枝君一起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可能听错了,苗木君。”

    狛枝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,他甚至还古怪地笑了一下。“你介意重复下最后一句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、对不起,”苗木慌张地道歉,“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毫无经验、还没毕业的学生,这样说真是太不自量力,不、不过,”

    狛枝干笑的“我就知道嘛怎么可能绝对在做梦”被苗木接下来的话打断。

    “不过,我想陪着狛枝君。”

    良久的沉默。苗木忐忑不安地等待,而狛枝把视线放在了方向盘的某个点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苗木君可是名牌大学的准四年生喔?”狛枝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就再等一年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想陪着你。”苗木的声音丢下动摇,逐渐坚定起来。

    “再等一年,有大把的公司想要聘用你。之后用我和江之岛做个了断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想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抛掉过去,远离黑暗,换得一笔小收入,加上稳定的工作,一定会很幸福吧——”

     “我想陪着你啊!”苗木焦急地说。狛枝靠着车窗,而苗木隔着障碍伸出手臂,企图抱住狛枝的脖子。因为太过着急,坐在副驾驶的他一个跃身,在与顶棚撞出一声闷响后终于如愿——将自己的头靠在狛枝颈窝。“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……”

    苗木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。狛枝闻言闭上眼睛,伸手轻揉后者的头。

    他还能再坚持什么呢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的,苗木君,”他轻轻说,探身向前,“我都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似乎是沉浸在方才委屈的情绪中,苗木趴在狛枝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。

    “疼吗?”等对方情绪平复后,狛枝边揉边问。

    “不、不疼啦。”苗木瘪着嘴回答,他最后使劲抽了下鼻子,恋恋不舍地退回到副驾驶上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,”确定不会有意外再发生的狛枝,帮苗木系好安全带后,终于发动汽车。“我带你回我家吧。”

    苗木瞪大眼睛。

 

    这是苗木第二次来到狛枝家,第一次还是四个月前和狛枝首次相遇。

    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。院子里一反之前宴会的热闹,徒有几盏夜灯矗立于黑暗的孤寂。苗木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走着,生怕多发出一点响动,所以管家询问的声音响起时,他几乎被吓坏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,”狛枝的声音适时响起,“你先进去吧,我和苗木君在外边有点事情要谈。”

    管家一幅恍然大悟的暧昧表情。他毕恭毕敬地向狛枝鞠躬,然后退回到屋子里。

     等到院子中只剩苗木狛枝后,后者牵起苗木的手,向游泳池走去。柔软的草坪吸收掉了他们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“在开始之前,我再确认一下,苗木君,”狛枝说,“你确定要做吗?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苗木的脸在“做”这个字节上红了,不过这并没妨碍他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么我再确认一下喔……”狛枝深吸一口气。苗木突然发觉,这事对于狛枝来说似乎也是陌生又不确定的。“苗木君,不希望把这一切‘公放’给江之岛吧?”

    “对、对喔,”苗木反应过来,太长时间没提他不小心就忘记了。“她一直在监听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嘘、嘘,”狛枝安慰性地捏了捏苗木的手。“就算如此还要继续吗?”

    月光落下,苗木静默。眼神是他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那么呢,”狛枝耐心地牵着苗木的手,引领他走向泳池边缘。“先破坏她的监听器材吧。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放哪的,不过这样就应该没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狛枝把自己西装外套脱下扔进水中。他卷起白衬衫的袖口,将过长的头发撩到耳后,一脚踏进了泳池中。

    “来,苗木君,”狛枝立于水池之中,微笑着向苗木张开双手。“来。”

    苗木没有说话。他接过狛枝的手,一阶一阶地走进荡着灿烂夜色的水池中。

    最先接触的是鞋底。只是瞬间的触碰,平静的水面便漾起一圈涟漪向外扩散。在最外围的涟漪被墙壁亲吻而消失时,苗木站稳了右脚,又将左脚踏了进去。

    水是温的。

    温热的液体渗进布料中,轻柔地抚摸着苗木略带凉意的皮肤。苗木颤栗着,在狛枝的指引下,向下走去。

    在他们走下四个台阶时,狛枝轻轻地弯下腰,替自己和苗木脱下鞋袜。他再次直起身时,苗木能看见对方滴下晶莹水珠的发尾,以及被浸湿透明的衬衫。

    他咽了一口口水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,继续。”像是不忍打破目前的气氛,狛枝以极低的声线低喃道。三分沙哑六分温柔,还有一分诠释了目前占领苗木大脑的陌生感觉。

    苗木松开狛枝的手,缓缓拉开自己帽衫的拉链,向泳池中心,走去。

    银色的月光平铺于水面上,而夜幕的暗色则潜入水底。浮力托起苗木,令他几乎是漂着向前走去。伴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,泛起的涟漪都会打碎平铺的月光,又翻起池底的暗色。明明暗暗的碎片被涟漪夹着,像是撒在池里的一捧繁星,一圈圈荡出去,在墙壁边缘又重归平静。

    苗木松开了捏着帽衫的手指,令它静悄悄地沉至池底。他继续向中央漂着,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将夜空完完整整地映照出来。在走到齐胸深的地方时,苗木弯下腰,将自己湿哒哒的T恤脱了下来。他伸直右臂松开手指,掉落的T恤在水上飘了一会儿,以同样缓慢的姿态沉入池底。

    苗木走到了泳池的中心,而一切的涟漪停止。月光浅浅的吻落在他裸露的脖颈、蝴蝶骨,并沿着脊椎的关节一路滑下去,落入幽幽的池水中。他以四十五度角回过头,整个人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。

    “狛枝君,”湿发顺服地贴在两颊上的苗木,声音怯生生的,“现在可以了吗?”

    狛枝喉咙发紧,说不出话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苗木,踏进水的更深处。

 

    第二天苗木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。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,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大一号的狛枝衬衫,同时他还发现自己没穿裤子。

    这情景立马让苗木回忆起了昨晚的经历,他难为情地将脸埋进衣袖,却因衣服上狛枝特有的味道而更加害羞。

    甜甜的雪茄味,温暖的木香。狛枝的味道。

    苗木在床上不好意思地打了几个滚后,便马上爬起床,想给自己找条裤子。万幸的是,狛枝似乎早就做了这种考虑,他的床脚凳上放了一条熨得很平整的裤子。

    苗木飞快地穿上这条裤子。让他大松一口气的是,裤子尺寸并没有很大——大概是狛枝替自己特意找的。穿好裤子之后,苗木紧张地在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头发:他不想在狛枝父亲面前表现太糟。

    在他快对自己头顶那根永远不服帖的翘发绝望时,门咯吱地响了。苗木回过头去,看见一脸轻松的狛枝。

    “苗木君,你醒啦?”狛枝轻快地说。苗木注意到他手中提了一个小行李箱。

    “哦,这个嘛?”狛枝笑笑说,提起行李箱,“还蛮重的诶。我猜我们需要叫个计程车,不过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,所以要麻烦苗木君——”

    “等等等下狛枝君!”苗木惊恐地看向狛枝。“在我睡着这段时间,究竟发生了什么?!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不是建议我自立门户嘛,我觉得很有道理,就照做了呀。”狛枝的语气稀疏平常,就像他觉得自立门户是每天都会发生的,“可我爸不允许啦,所以我采取了点手段,然后他就同意了,就是有一点小问题——他说我一毛钱也别想从他这拿走。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苗木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。“小手段是什么?难道是我……?你就是为了这个,才邀请我来你家的?”

    “现在已经不是我家了喔?”狛枝灿笑着,没有正面回答,“我觉得我们可以快点,这样的话大概可以赶在今天,和江之岛做个了断?”

    “狛枝君照做得太快啦,我都没有心理准备……”苗木半真半假地抱怨着,可他没能压住嘴角的笑意。

 

    他们两个搭日向的车,赶到江之岛公司时,已经过了江之岛在同一地方忍耐时间的极限。苗木本来以为肯定没戏,却惊奇地发现江之岛正坐在一把豪华的椅子上,她周围通明,而左膀(战刃)右臂(塔和)也乖乖呆在她们该呆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你可终于来了,我都快无聊到绝望致死。”江之岛病恹恹地说,“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呢,想起来就觉得好烦啊——总而言之,恭喜恭喜,苗木同学不愧是我选中的人,终于把商界小新星狛枝凪斗变成无用废人,整天沉迷感情,甚至连自己的事业和家庭都放弃了。可喜可贺,可喜可贺。”

    之于江之岛毫无感情的解说,战刃和塔和赶快送上自己稀稀落落的掌声。

    “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堕落。”苗木皱着眉头说,“但是我觉得和你解释也是白费力气。”

    “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啊。”江之岛感叹道,“不过我管你叫它什么呢。要知道,狛枝家的那死老头子用这件事快折磨死我了,终于把他儿子搞完蛋,他以后就不会操心让我去试探,盾子我终于摆脱啦哈哈哈哈哈。”她在句末毫无形象地捂肚大笑。“我必须给自己好好休个假,几年如一日地在这里搞人,快烦死我了——休假去哪里呢,去哪里搞人比较好呢,啊啊!不如开个学校吧!盾子是校长的绝望校园!”

    “听起来一点也不让人期待。”苗木干巴巴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也终于要摆脱你了呢苗木同学,虽然你超无聊又很烦,不过作为帮了我这么大忙的份上,我就行行好吧。”江之岛挥挥手,战刃就将一小张白纸递给了苗木。“完成任务的奖励,委托人赞助的。行了快消失吧,你被开除了。”

    苗木接过纸条。他发现那是一张一千万日元的支票。

    “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三审,”苗木攥着纸条,斩钉截铁地对江之岛说,“不论你现在做了什么,都不能掩盖你之前的恶性与错误。”

    “呜哇,苗木同学,你不懂拿人手短嘛?啊算了算了,也不是我的,盾子我不计较啦。”江之岛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我可真是……佩服你。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死心,而且盾子我都说要解雇你耶?随便你去吧,盾子我可是要向世界传播绝望的人,很忙没时间陪你玩的。”

    “盾子姐所言极是!”

    “盾子酱说得真好!”

    战刃和塔和这两个左右护法又开始给江之岛唱赞歌,而苗木实在不想再听下去,便回到了日向的车中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苗木?”日向率先问出来。苗木看了一眼沉默的狛枝,便把支票塞到了后者手中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事,一切顺利。”苗木说,他轻推狛枝坐进后车座,在他的耳边说“事业成功后就回去见父亲吧”。说过这话停了一会儿,苗木又握住狛枝的手,补充道“带着痊愈的母亲一起”。

    “嗯,”狛枝低着头说,他回握了苗木的手指,“谢谢你,苗木君。”

    苗木在倒视镜中可以看见日向挑了一条眉毛,但是对方并没有追问。苗木松了口气,并从心底感激对方的理解。

    “话说,日向君,”苗木问,转移话题,“前段时间你怎么和大家一起消失了……?怎么联系都联系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个。江之岛啦,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。”日向的语气轻快,完全感受不出当初的阴影,“不过我们都解决了,这可都要感谢七海……”

 

    三审的日子很快都来。江之岛对这一切已经失去兴趣,而在日向多方联系到的雾切的帮助下,苗木终于取得了公正的判决结果。他简直要喜极而泣。

    而在法庭上涂指甲油的江之岛摆出不屑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让给你玩玩咯?一直我赢也很烦啊。”她说。

 

    苗木和狛枝没有马上开始公司的准备工作,而是先用半年的时间环游世界。他们两个人都苦撑太久,一点奖励性质的休息是必要的。

    在走之前狛枝开玩笑说,也许能在某个海岛上碰上你的父母。但事实却不能总这样凑巧,他们并没有遇到。

    “明年啦。”苗木说,“我们每一年都出来,总有一年会遇到的。要充满希望,不是吗?”

    狛枝点点头,握紧苗木的手。

 

    也许是命运的嘲弄,他们鬼使神差地买下了江之岛公司对面的地皮。虽然江之岛的公司还在停业整顿,不过苗木看见对面废墟中的建筑,心里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关系,不如说这样更好呢。”狛枝嘴里叼着一根钉子——他正在钉他们的门牌,含糊不清地说,“这样被江之岛残害过的人,更容易找到我们啊。”

    “出门直走就是。”苗木感觉自己头很痛。

    “好了喔。”狛枝放下手指的小锤子,招呼苗木过来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株式会社希望工房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Hope Studio Co., Ltd.

 

    小小的铜牌挂在花岗岩上,一点也没有对面的门脸气派。

    可这就是他们的公司啊。他们两个人的。

    “不过我一直好奇个问题……”狛枝摸着下巴。“苗木君你休学也休的太久了吧?现在没什么事情,不如回去上课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对不起狛枝君,关于这点我骗了你。我其实是……退学了。”苗木说,“酒吧事件之后,我就退学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什么要做这种事?”狛枝叹了口气。“明明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吧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,并不想在自己不想要的事情上浪费一分一秒。”苗木认认真真地回答,“一年是很长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——”

    “现在的一切就是我想要的所有,我很幸福也很满足。我不想再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生命,疲于奔命了。”苗木说,“另外不好意思狛枝君,我一开始没和你说,是怕给你造成压力,让你必须选择自立门户这条路。”

    “苗木君,不要再操这份心了,好吗?”狛枝无奈地说,而苗木嘿嘿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几点了?”苗木问,“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啦。之前在江之岛那儿吃过很好吃的外送,不知道还有没有——”

    “现在是——”狛枝不经意地抬起手腕,然后他的表情有一瞬呆滞,继而温柔。“我还真是幸运啊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苗木好奇地凑过去,他看见狛枝奇怪的手表后,禁不住吐槽,“你还戴着这块什么也看不懂的表呢?我不太明白,当初狛枝先生说一毛钱也不给狛枝君,却把这表留给了狛枝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很喜欢,他觉得一块表无所谓就让我留着了,”狛枝解释道,“不过重点不在这儿,苗木君你看。”

    苗木顺着狛枝的食指看去。绿松石的小球恰好套在表盘的星星图案中。

    “这颗是地球,当地球进入星星中时,就代表幸运日来临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今天就是狛枝君的幸运日诶!不知道有什么好事会发生呢。不过狛枝君,这个幸运日是怎么来得呢?”苗木问。他问到了重点上。

    “是我在一年前的今天,自己设置的。”狛枝一字一顿地说,“一年前的今天,我第一次遇见了苗木君。”

    苗木捂住嘴巴。

    “这个时候打断虽然不太好,不过我怕你们一会亲上,我更尴尬。”

    苗木闻声转过头去,看见站在阳光中笑得开怀的日向。

    “日向君!”苗木说,他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日向话语所指,脸不出意外地红了。

    “关于苗木的疑问我可以回答,另外我还必须和苗木说明一点,那块表、那块表绝对不是无所谓的东西……”日向捂住额头,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一句“有钱人的金钱观真恐怖”后,继续说,“今天的确是狛枝的幸运日。”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日向君,”狛枝热情地打招呼,“你所说的幸运是指?”

    “啊,对!”日向说,“就是我决定投资你们,还有左右田他们有一部分人,想转职到你这儿。”

    “投资?转职?”苗木重复道,“日向君你确定吗?我们可还什么都没有,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——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,左右田那些家伙很好养活,不让他们饿死水平的薪水就足够。至于我嘛,”日向咧嘴笑了,“这可是难得的骑到狛枝那家伙头上的机会诶?天知道我之前在他手下怎么忍受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现在也需要忍受。”狛枝说,他亲昵地在苗木额头印下一吻。

    日向嘀咕一句“我真是给自己找罪受”,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。

    “江之岛呢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苗木说,“她在法庭上说要开办学园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这个学园有点惨……”日向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,”苗木对着狛枝笑了一下。“不管是什么绝望,我们都会治好的,对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狛枝笑着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“那么这就开工了吗?”日向问,“顺便你们两个能不能少点闪光弹。”

    “开工了。”

    “开工。”

    苗木和狛枝双双回答。他们两个人推着日向,走进小小的建筑中。

    江之岛遗留的废墟对面,小小铜牌直立着,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

 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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